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冷杉故事 （ID：fhzkfirstory），作者：陈有水，编辑：雪梨王，题图来自：受访者
龙潭公园东门外的护城河天桥意外“走红”——大约四五月间，短视频平台上突然冒出许多人到现场参与一项挑战：用双手指尖抠在桥的下方边沿，悬空爬过近40米的河；或是全身运力，从桥下弹跃，攀爬到桥面。还有人尝试吊环过河、跳水等。
挑战总能引来大量市民围观、喝彩，相关短视频在网上动辄上百万观看。这座再普通不过的过河天桥俨然成了网红打卡景点。
桥是被一个叫“海洋”的重庆人捧红的。最初，他只是在天桥下的护城河游泳、跳水。2022年6月，海洋突发奇想，在桥栏上系了吊环，吸引了不少人参与挑战。近40米距离，挑战者摆荡身体，双手交替抓住吊环，在空中移动。大部分参与者在移动过程中没有了力气，“扑通”一声掉进河里。能成功过河的寥寥无几。
在网红桥挑战吊环的海洋。受访者供图。
根据周边市民5月21日投诉时的描述，“河水有两米深”“每年都有掉河淹死人的情况”，并称 “这种危险极限运动给儿童青少年起到了不良引导作用”，网红桥很快被封。
但显然，被封没能阻止海洋等街头健身爱好者继续在这座城市里寻找新的打卡点——6月上旬，几位外省的街头健身达人到了北京，海洋为他们安排了“十日游”。他们在什刹海表演双杠，在长城上倒立爬坡。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绝活：瞿海滨的超强攀岩，可乐的“太空漫步”，大超的“蝎子功”。每到一处，他们都会一边表演，一边做直播。
用大超的话说，“观众越多我越清醒，如果没有观众我就没力气。”
一、“爬桥”
单从外表看，海洋的形象就很符合绝大部分人认知中的“肌肉猛男”—— 身高1米83，体重90公斤，肌肉紧实，头顶头发留长，左右后三侧剃成短寸。为了固定发型，他戴着一只w型发箍。
他真名叫王洋，重庆人，1993年生，打小就属于“不爱学习的孩子”。初中辍学后，被母亲带到北京。北京的公园里，总聚集着不少“耍把式”的人。第一次看到几个老人在单杠上展示技艺的时候，海洋惊呆了，“我觉得很帅，感觉我也行。”
那之后，他迷上了街头健身运动。
街头健身（Street Workout）又叫“街头极限健身”，既是极限运动的一种，也是街头、户外运动，简称街健。该运动据称源于希腊，但在俄罗斯、以色列、美国、摩洛哥、缅甸等国家最为流行。2005年视频网站YouTube创立后，街健运动引发了全球性风潮。
2008年北京奥运会后，街健运动从国外传至中国，并诞生了海洋等第一批中国街健达人。之后的十几年，海洋练过刀枪棍剑、斧钺钩叉、跑步、游泳、马拉松、跑酷等。但他最拿手的绝活，还是单杠。
之所以注意到龙潭湖东门的桥，是因为他经常在桥下的护城河里游泳、跳水。后来他觉得跳水太普通，就在天桥上设置吊环，玩“水上吊环”。再后来，他索性搞起了“吊环过河”项目挑战。接着，海洋又开始增加项目难度。例如，提升部分吊环高度，把个别吊环换成铁球、木棍。这意味着，参与者需要在空中就有更好的臂力、抓力、核心能力和平衡能力。
2022年冬天，荷兰朋友阿泰抓着桥下的钢铁边沿，做了几个引体向上，这给了海洋灵感。此后，他开发出横向平移式“攀岩过河”、纵向弹跃式“攀岩爬桥”，把这座桥的“攀岩”特性和难度发挥到了极致。其中，弹跃式“攀岩爬桥”又可以分为几个难度等级：单手上桥、单手上桥再下桥、双手上桥、双手上桥再下桥，以及反复上下桥。
网红桥的吊环、爬桥项目吸引了众多健身博主前来挑战。受访者供图。
铁桥下部仅有2.5厘米边沿。这意味着，做攀岩爬桥这种动作时，只能靠食、中、无名指的第一个关节抠住，不仅需要手臂发力，对核心力量要求也很高，动用的基本是上肢力量。“跑步的、练武术的、打篮球的来了都不好使。就是博尔特、苏炳添来了也玩不了。”海洋算了一下，今年四五月份来挑战爬桥的突然多了很多人，截至2023年5月下旬，已经达到约200人。这其中，能完成单手上桥的有8人，双手上桥的5人，双手上桥再下桥的只有4个人。
短视频平台上，“网红桥”也吸引了很多关注。海洋的几个平台账号观看量累计超过100亿。“不夸张地说，这在国内街健圈里已经是天花板级别了。”海洋自嘲，“十年单杠无人问，一朝爬桥天下知”。来挑战的，不少是健身、跑酷、攀岩各领域的达人。他们的粉丝会在评论区不断@他们，鼓励他们参加挑战。而在挑战视频发布后，也会继续扩大这个项目的知名度。“滚雪球”式的传播，让海洋开发的这个运动越来越受关注。
为了吸引流量，直播、录视频的时候，海洋还发出了“挑战成功奖励1000元”的激励措施。每次参与者挑战成功，他也真的会付钱。毕竟那些高难度的项目，能成功的是少数。比如平移爬桥过河这个项目，海洋自己也只能爬15米。能爬完近40米、拿到该项目最高奖金一万元的，目前只有瞿海滨一人——所有前来挑战的人中，瞿海滨被认为是实力最强的。他是世界攀岩冠军，参加过200多场比赛，拿过60多次冠军。
也的确有未成年人来挑战，年纪最小的只有6岁。其中一位7岁的女孩接连挑战几次，都在半途因体力不支而落水，上岸后她委屈地哭泣。海洋说，女孩是吉林人。她的爸爸看到爬桥视频后，在家里安装了吊环，每天放学让孩子练半小时。有把握后，专程坐火车到北京，参加这个挑战。
网红桥的挑战和表演总能吸引众多市民喝彩。受访者供图。
二、不循规蹈矩的游戏
瞿海滨之所以能挑战成功，得益于他常年攀岩。街头健身原本是利用各种运动获得非凡的肌肉力量，它的原初形式其实是健美操（calisthenics或bodyweight workouts) 。因此，体操、田径、攀岩等运动员具备天然优势。
但作为一项发源于民间的运动，对街健爱好者来说，最吸引他们的，其实是自由精神。
这首先体现在，街健玩家可以“借助一切条件”，利用随手可得的器械健身，挑战身体力量和动作的极限。在不同环境中，玩家们还可以根据实际条件，创新出各种新动作、新玩法，形成个人的独特风格或绝活。从这个角度看，它的魅力往往存在于那些不循常规、难以被定义的部分：炫酷，难以预料，花里胡哨，惊险刺激，或者“走位风骚”。
可乐就喜欢琢磨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比如双手抓在单杠上，通过手臂力量，让身体在空中左右“蹬梯”上升，在单杠上做翻转、俯卧撑动作后，再“蹬梯”而下，如同有一个无形的阶梯——这套“太空漫步”的动作，他练了十几年。因为经常戴着面具在公园表演，有人称他这个动作为“鬼步舞”。到2019年，可乐在网上已经有了300多万的粉丝。2021年，他在成都的一次表演中，获得了全网1亿多的点击量，被央视春晚节目组注意。不久后，他收到邀请，参加了2022年的元宵节春晚表演。
这是以前的可乐想都不敢想的。他从小身材瘦弱，高中时为了改变身形而健身，耽误了学习，甚至因此跟父母吵架。2010年，可乐接触到街头健身。运动帮这个32岁的湖南人，把体重从95斤增到了138斤。
可乐利用铁杆、树干做“人体旗帜”“太空漫步”表演。受访者供图。
除了“太空漫步”，可乐的另一个绝活是，双臂支撑在单双杠的竖杆上，身体像“时钟”或“摩天轮”一样，在空中做360度旋转，双腿同时做出“蹬梯”的动作——街健运动包含慢速单杠双力臂、前后水平、单手引体向上、顺风旗、倒立俯卧撑、俄挺（俄式挺身俯卧撑）等基本技能。“太空漫步”“摩天轮”这些绝活，就是从双力臂、顺风旗中演变而来。
在街头健身爱好者们看来，街头运动不同于健身房中的撸铁和私教课，也不同于“拼装备”“拼金钱”的户外运动——后两者让健身变成了中产的圈层游戏。他们更期待的是那些突破了规则、会员、收费、环境、器材等一系列局限的运动。
海洋说，室内健身的都市人，练的都是机械性的“死肌肉”，只是为了强壮、塑型，以及增加在异性面前的魅力，“中看不中用”。但街头健身却有真正的技术、刺激和快乐，永远充满新奇。“长期待在办公室的人，缺乏尝试新鲜事物的精神。”海洋之所以练过十几种项目，就是想要“不断挑战没有尝试过的东西”。
“街头健身可以无处不在。只要想玩，给我一块地就行。或者哪怕你给我一瓶矿泉水，一把椅子，我都可以用来锻炼，而且能玩得很刺激。这是街头健身最炫酷的一点。”可乐说，他的绝活“360度太空漫步”，既可以把单双杠作为双手支撑点，也可以在一棵树上操作。
更何况，在街头总能收获更多的赞美和喝彩。哪怕是在小区健身器材上随便露两手，也会有人拍照录像，“哇塞”和鼓掌声不断。这是健身房无法比拟的。
可乐在网红桥利用软绳展示臂力。受访者供图。
三、“一旦停止运动，我就什么都不是了”
站在一众一米八几、浑身肌肉的人群中，大超显得尤其特殊。他皮肤黝黑、身材矮小，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我是全世界唯一一个没有通过医学、药物、仪器治疗，只是通过单纯的锻炼，把拐杖甩掉，重新站起来走路的小儿麻痹症患者。”做自我介绍时，他总会这样自我描述。
接着，北京什刹海后海的市民健身区，这个穿着亮绿色背心的小个子男人在双杠上开始了他的表演——先是仅凭双手支撑做俯卧撑，然后在身体弹起的瞬间，双手击掌，又落在双杠上。突然，他从1.5米高的双杠上“飞到”地面，双掌落地，继续做倒立式俯卧撑、地面旋转体操、“射箭式俯卧撑”。
“射箭式俯卧撑”指的是肩部和身体重心在左臂、右臂之间来回滚动。健身博主中，能做这个动作的大有人在，但很少有人像大超一样，一连串动作仅凭双手完成，脚不落地。
大超出生在广西北海一个农村家庭。2岁时，他患了小儿麻痹症，左腿完全失去知觉，右腿也仅有部分功能，很多年里，只能在家里拖着双腿走出有限的范围。
8岁那年，大超上小学，开始拄双拐。妈妈告诉他，“你只要坚持锻炼，就会变得跟正常人一样。”大超信了，上学前班的第一天晚上就开始运动，做俯卧撑。他用了5年时间，在13岁时扔掉了拐杖。后来，他当然知道妈妈当初是骗他的，他永远不会变得像正常人一样，但他已经停不下来了，“运动已经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
郑大超从近2米高的单杠上一跃而下，双手着地。受访者供图。
从前在学校里，他总是被嘲笑和欺负的那一个，被人用石头砸，用脏洗衣水泼，吐口水，直到在一次班级晚会上，他鼓起勇气，表演了几个苦练已久的精彩动作，得到了认可和喝彩，这让他找到了些许自信，“如果不是运动，我可能跟很多残疾人一样，不敢面对社会和生活，一辈子待在家里，不敢出门，不敢去见别人。”
初中毕业后，他在工厂里打螺丝，后来又利用多年锻炼的身体柔韧性，尝试过跳舞。开始做自媒体后，他真正找到了自己的出路。最近几年，大超在短视频平台声名鹊起，收获了数百万粉丝，依靠直播、商演养活了自己。2021年12月，大超挑战倒立拉动2.5吨小汽车20米，获得了该项目用时最短的欧尼森世界纪录。多年来，大超练就了一双“麒麟臂”——这是许多肌肉训练者梦寐以求的目标。但因为下肢萎缩无力，他仍显得有些瘦小，体重也只有60公斤。
身体缺陷使得大超远离了各种“正统”的标准项目。他那些灵活变化的动作，给人的感觉有点儿像是古代天桥的“卖艺杂耍”——常人可以随时用腿脚作为力量支撑点，而他能用的，只有双手。于是，他就在滑板上或溜冰鞋上玩倒立，甚至可以把两个足球或篮球叠加起来，在上面倒立，还可以用腹肌打开矿泉水的瓶盖。他还能倒立着身体，从高处跳落地面，再双腿朝天双臂灵活翻转。这个双掌落地的动作，大超练了许多年。高度从最初的5厘米、10厘米、20厘米，一点点加高，现在他能跳近2米的高度。
大超说自己当不了教练，也不会什么高大上的词，表演在他看来更像是“玩”，“没有多少正规动作”。但这些“花里胡哨”的表演，让他觉得自由和快乐。
另一方面，大超知道，自己永远不能停止运动，“对我这种人而言，一旦停止运动，我就什么也不是了。”听说他苦练25年的经历时，总有人说他辛苦。“辛不辛苦不重要了。没有撤退可言。”在大超看来，有些东西是健全人无法理解的。
双掌着地，腰部和双腿飞快旋转。郑大超表演蝎子功。摄影 戚厚磊
他也知道，这些动作伴随着肉眼可见的风险。每次表演，他都穿着特意定制的背心，前后写着八个字，“危险动作 请勿模仿”。由于长期以手代脚，从事剧烈、危险的运动，大超手腕骨膜严重损伤，已经不足正常厚度的1/4。他对此很清楚，“如果继续磨损，再过十年八年就是骨头碰骨头，那我这手就废了。”但他总觉得生命就是要不断挑战，眼下“开心就好”。
四、“没有比人更高的山”
可乐和大超认识十几年了，凑到一起，忍不住互相损几句。
听说可乐“本来要结婚，后来分手了”时，大超说，“我本来想结婚，但没对象”。当大超炫耀自己可以用腹肌开矿泉水瓶盖时，可乐补刀，“红牛瓶能开吗？”“红牛瓶开不了，但啤酒瓶可以。”大超老老实实地回答。
实际上，可乐总是关怀、保护着大超。因为大超双腿无力，每次表演，只要可乐在场，他都会抱起他，帮他挂上两米多高的单杠。
网红桥再一次走红后，6月1日，可乐和大超都赶到北京找海洋，“来蹭他的流量”。海洋为他们安排了“北京七日游”，最后又加了3天，变成十日游。
10天里，他们几乎每天都去一个景点表演，每到一处都要做直播。
郑大超、可乐在公园里配合表演。摄影 陈龙。
在什刹海那天的4个小时中，大超只要没有表演，就在直播镜头前卖力吆喝——可乐曾把大超直播的风格描述为“梅超风”。对着手机，他扯着嗓门，表达流畅，伴随着介绍、分析、插科打诨、大笑。应网友要求，跟现场围观的一位漂亮女孩互动后，转头又偷偷向女孩表示歉意，说是“为了直播效果”。女孩笑着表示不介意。
当天下午表演了5个小时，直播间的人数从1000人增至5000多。那其实是海洋的直播账号。海洋说，这几个朋友里，大超是做直播经验最丰富的，是大家学习的对象。
几年前，大超的一段视频得到了平台加推，有了上亿曝光，那个月，他得到17万元收益。但平台的流量加持像是中彩票，一年里难有一次。大多数时候，他月收入不足万元。
可乐曾经有一个300多万粉丝的视频账号。每天，他都会开直播，跟大超聊天两小时，能挣1000多块。后来，因为有个陌生流浪汉莫名其妙出现在镜头里小便，这个账号没了。
可乐总觉得，大超对自己过于狠了。有一年，大超去岳阳平江县，可乐带他爬4A级景区石牛寨。那座山高四五百米，中途大超很疲惫了。可乐说，兄弟，要不放弃吧。大超说，“我永远都不会放弃。你不到山顶，永远看不到美景。”这让可乐觉得震撼，“他不断去攀越自己心里那个大山。”
6月6日，大超在北京挑战了“倒立爬长城”。为保护大超，海洋引导他爬了八达岭长城较缓的南坡。
38度高温下，郑大超挑战倒立爬长城。台阶太陡，他不得不横着、倒着爬。受访者供图。
大超倒立爬台阶的最高纪录，是一口气爬106个。但长城的台阶时缓时陡。在最陡的地方，他的脸憋成了酱红色，一边爬一边给自己打气。六七十度的台阶上，他不得不把身体横过来，螃蟹一样往上挪。
到达南五烽火楼后，前一天晚上只睡了不到2小时的海洋决定坐缆车下去，但大超坚持倒立爬下去。于是大家看着他快速下撤，甚至比正常人还利落。可乐多次提出抱他下去，都被拒绝。可乐觉得不可思议，“天呐，这是人吗？”
有人说大超这么拼是为了挣钱。大超纠正，“钱不钱无所谓，一定要摆正态度。有了钱没了态度，那么钱就很快消失。”纠正完，他继续倒立着下撤，并不断给自己打鸡血，“积极乐观面对生活的一切挑战。克服挫折，不懒惰，不气馁，勇敢，有胆魄，自信”。快到终点时，他倒立着说，“没有比人更高的山，没有比脚更长的路。人生就像爬山，每个坎坷，每个台阶，都是人生的一处风景，面对它，胜利将属于我自己。”
大超需要这样不停地给自己打鸡血。他总是随口就能来一段励志鸡汤文。25年来，他就是靠这些鸡汤撑下来的。
下来后，他的双臂开始抽筋，大臂肌肉明显颤抖。他把双臂放在景区的椅子上，可乐站上去，用双腿踩踏按摩，帮他缓解。
但大超还是不满足。他说，这是一个新的开始，未来，他将继续挑战，倒立爬遍三山五岳。
郑大超在广西老家苦练蝎子功，从地面弹跳上三轮车的一瞬。受访者供图。
大超很清楚，对其他健身达人们来说，他们可以参加比赛，当健身教练。但上天没有给他这些资格，他在现场表演，是为了虚荣；在自媒体上发视频、做直播，则只是为了“吃饭生活”。表演就是他的职业，这比脸面和尊严重要一百倍。
五、会有下一个“网红桥”吗？
因为这座桥，海洋似乎走到了30年人生的最高光时刻。
6月初在什刹海公园表演时，一位退休大爷找海洋聊天，说已经关注他4年了。“瞧瞧这孩子，多壮实，肌肉多瓷实。”大爷的老伴说着，上前按了按海洋的胳膊。最近几个月，海洋几乎每天都能收到粉丝的问候，每次去公园、河边表演，都有粉丝观摩、合影。
但他高兴不起来。“我的生活，看似光鲜亮丽，实则不尽人意”——他指的是挣钱并不容易。初中时，父母离婚，海洋跟着妈妈来到北京。北漂十几年，他曾经在妈妈的店里卖过衣服，摆过商品摊、烧烤摊，进厂打过工。2018年开始，他玩起了自媒体，从最早的快手、火山、B站到网易、百度、今日头条、抖音、视频号，只要有热度的平台，他就加入。
每年夏天，是海洋最快乐的季节。受访者供图。
在街健圈，有很多国内外知名的“大神”：“文身哥”克里斯·赫里亚、“国王”汉尼拔、伊斯兰·巴杜尔戈夫、迈克尔·巴斯克斯、奥斯瓦尔多·卢戈内斯、皮韦特·迈德齐拉、圣戈汉、“流浪汉”汉雅克·赛扬格、佩德罗·福特斯……海洋熟谙这些名字，虽然达不到他们的水平，但他觉得，“网红桥”的走红，扩大了这项运动的影响。他对此很满足。
海洋很喜欢北京，尤其每年夏天，各个公园都是他的天堂。“这里有我的青春，有我成长经历的所有事情和拥有的全部东西。”但到了30岁，他比过去现实了很多，也意识到这座城市给不了他安全感，“北京只适合创业，不适合居住。”他对爱情的期待也没有以前那么强烈，觉得浪费时间和精力，“可以不用怎么谈，认识一两个月就结婚都行，反而更稳固。”
更让他没有安全感的是，他知道自己的单杠、跑酷两项运动已经过了巅峰状态，“体能有所下降。单杠、跑酷有很多危险动作。如果技能上再想有所创新的话，就会付出很多伤痛。所以我现在是在吃以前的老本。”
出于生活的考虑，他想着，也许以后会换个城市生活。
最近，体育部门与海洋多次协商，想帮他物色新的室内场地，把“网红桥”的项目复制到体育产业园内。海洋透露，“具体地点现在还没定，体育部门承诺给予扶持，帮我找投资人。”但他也知道，街健的本质在于“随时随地”、即兴而发、挑战身体极限，网红桥的核心要素其实也是野生、自然。如果换到室内，会不会失去这些特征，他还无法判断。
网红桥承载了海洋的许多欢乐记忆。受访者供图。
在海洋的设想中，如果室内场地能够落地，可以在更安全和规范的环境里开发更多的平民化健身项目，比如水上桨板拳击、踩水桶过河等娱乐性玩法。还可以利用视频自媒体引流，开展健身教学、体验冒险、团建拓展，“时间长了的话，就会形成商业模式。”
他也还有一点点期待，也许新的场地能帮他在北京立足。他喜欢这座城市的夏天，和那些在护城河里游泳的日子。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冷杉故事 （ID：fhzkfirstory），作者：陈有水，编辑：雪梨王